耿仲琳、田瑞昌關于李商隱詩歌藝術的研究
耿仲琳、田瑞昌關于李商隱詩歌藝術的研究 李商隱是中國文學史上有藝術獨創(chuàng)性的偉大詩人和大駢文家,其詩歌在中國文學史上占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他與杜牧齊名稱“小李杜”,與溫庭筠齊名稱“溫李”,與李白、李賀并稱唐詩“三李”。 李商隱的詩作托物寓情、借古論今、構思巧妙、情致曲婉,富有獨特的藝術風格,其“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等名句膾炙人口。 斯人雖已遠逝,但其廣為流傳的作品卻吸引著一代又一代研究者的目光,在眾多的研究者中有這樣兩位執(zhí)著的探尋者,一位是82歲高齡的原中央檔案館資深研究員耿仲琳教授,他自青年時期就熱愛 李賀、李商隱的詩歌。春交秋替,暑往寒來,在長達數(shù)十載的光陰中用探尋的視角以愚者千慮一得之學風,解讀李賀、李商隱難解詩80余首,出版了《李賀歌詩愚解稿》,《李賀、李商隱詩歌愚解稿》 也即將出版。另一位是今年72歲的成都軍區(qū)空軍原副政委、詩人田瑞昌將軍,由于對李商隱詩歌的偏愛,且研究觀點與耿仲琳相近,在長期的交流與溝通中二人友情日篤,在對李商隱的詩文研究上視角 獨特、觀點常新,其著述為人們了解李商隱的詩歌創(chuàng)作成就,發(fā)掘民族文化遺產(chǎn)起到了積極促進的作用。 自上世紀50年代以來,學術界、詩人,對李商隱詩歌的題材和體裁進行了全方位的探索,并時有新的論點見諸報刊,或由出版社出版。就筆者個人的閱讀而言就有劉開揚的《關于李商隱的愛情詩》 《關于李商隱的政治詩》,馬茂元的《李商隱和他的政治詩——玉溪詩論之一》、陳貽焮的《談李商隱的詠史詩和體物詩》、陳伯海的《略論李商隱的政治詩》、韓理洲的《李商隱的詠史詩》、陳伯海 的《李商隱和晚唐詠史刺政詩》、楊柳的《李商隱詠女冠詩初探》、張明非的《李商隱的政治詩》、鐘來因的《唐代道教與李商隱的愛情詩》《李商隱玉陽山戀愛詩解》、王蒙的《對李商隱及其詩作的 一些理解》、劉學鍇的《李商隱的托物寓懷詩及其對古代詠物詩的影響》《李商隱詠史詩的主要特征及其對古代詠史詩的發(fā)展》、蘇涵的《一個弱者的愛情世界》等,呈現(xiàn)出百花競放的格局,耿、田再 添花朵,甚可喜焉! ——編 者 絮《錦瑟》和《井泥》 □耿仲琳 “《義山集三卷》,猶是宋本相傳舊次,始之以《錦瑟》終之以《井泥》!(《輯評》朱筆批)這個“舊次”重要極了。從現(xiàn)行《全唐詩》李商隱詩目還能看出這個“舊次”。有人說這是“出于 后人掇拾,非自定”(何焯),不可信!俺滔婧庵^此(《錦瑟》)義山自題其詩以開集首者”,可信而不可疑也!這兩首詩迄今末解明。古今各注家都不知道它與李賀有關聯(lián)。我大膽放言:這個“舊 次”是李商隱自定,這是概括他為詩的宗旨——師法李賀;這是他精心地給我們留下解讀他的難懂詩的鑰匙。 《錦瑟》,大家紛議,爭論不休。但誰都未究明它與李賀有關。我在釋李賀《許公子鄭姬歌》時曾許下愿:“待絮” (見拙著《李賀、李商隱歌詩愚解稿》百花文藝出版杜),現(xiàn)在就來“還愿” 。 “錦瑟無端五十弦”是照應李賀的:“清弦五十為君彈” (《許公子鄭姬歌》)!拔迨摇焙汀跋椅迨辈皇桥既坏那珊!盁o端“像似問為什么李賀搬出“五十弦”?實際上是李商隱點破了 李賀搬出當時絕跡的素女的五十弦的悲瑟來彈是寓有深義的。“清弦“又可解成悲壯至極的曲調(diào)。研究者可參閱愚解李賀句“清琴醉眼淚泓泓”時說到“清角”的典故,它的悲有“玄云起,大風至,大 雨隨之;裂帷幕,墮廊瓦,坐者散走”的效果。這里還應聯(lián)想到李賀《李憑箜篌引》,那里雖彈的是“二十三絲”,但也是“清角”之悲,是“江娥啼竹素女愁”;“昆山玉碎”、“石破天驚”、“動 紫皇”的!独钯R集》以之開卷,以《出城別張又新酬李漢》壓卷,愚猜想有和商隱以《錦瑟》開卷,以《井泥》壓卷,同義。商隱則是效仿李賀。(見拙著《李賀歌詩愚解稿》(以下略稱《拙稿》) 第65頁)。如果“錦瑟”喻李賀兼喻李商隱的詩的話,那就是他們?yōu)楦嗟木髦魄脝淑、唱挽歌? “一弦一柱思華年”,是說李商隱從小就篤愛李賀,一首詩一首詩地篤學。愚驚奇地發(fā)現(xiàn)古今大學者、大注家不解的賀詩,李商隱早經(jīng)洞解。李商隱最是李賀的知音人。 “莊生曉夢迷蝴蝶”,這是盛贊李賀《惱公》,點出這首詩的“眼”或解詩的鑰匙在“舊樹迷新蝶”一句(請參看《拙稿》第25頁)。這兩個“迷”字可證我不是穿鑿地把他倆拉扯到一起也。 “望帝春心托杜鵑”,元好問評:“望帝春心托杜鵑,佳人錦瑟怨華年。詩家總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蔽谭骄V曰:“……遺山(元好問)敘此二句,以杜鵑之托說在前而以華年之怨收在后 ,大旨了然矣,何庸復覓鄭箋乎?”(《石洲詩話》)他倆都近乎斷定“望帝”句是《錦瑟》、也可推而廣之是李商隱所有的詩也就是《義山集》的箋注或是總評,這是很有見地的。我很贊同。大膽地 補充兩句:1、“春心”必當解作“企盼政治之春的到來”。這個“春心”在李賀《昌谷詩》、李商隱《燕臺詩四首之一》是完全雷同的。2、這句也是商隱對李賀歌詩的箋注總評。 竊又以為“五十弦”“望帝”句,又可視為李商隱對李賀《蜀國弦》的讀后感。不避牽強,贅絮如下。 “蜀國弦”——可繹為“望帝五十弦”,或“杜鵑啼血! “楓香晚花靜,錦水南山影。驚石墜猿哀,竹云愁半嶺。涼月生秋浦,玉沙粼粼光。誰家紅淚客,不忍過瞿塘! 這不是很像一幅“杜鵑啼血猿哀鳴”的畫卷嗎?按古典“哀”、“墜”之“猿”是肝腸碎斷的呀!這是秋景,“悲哉,秋之為氣也!”(宋玉)這是政治的秋天!罢l家紅淚客,不忍過瞿塘”就是 “望帝”,就是“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 《博物志》:“南海外有魚交人,水居為魚,不廢績織,其眼泣則成珠! 《禮斗威儀》:“德至淵泉,則江海出明珠! 這些注皆可通。 須補充的:李賀的《洛姝真珠》、“閑取真珠擲龍?zhí)谩?這里的“真珠”都暗喻為李賀之歌詩,此點,李商隱是知道的(參見拙著《李賀、李商隱歌詩愚解稿》)。 所以這句詩的旨趣是說李賀的歌詩(“月明珠”)都含著眼淚。當然,商隱的詩又何常不是充滿著淚水呢? “藍田日暖玉生煙”。 愚認定,有必要在這句詩下面不避“穿鑿”“附會”“冗繁”而大加“抄襲”。 “《朱注》長安志:‘藍田山在長安縣東南三十里,其山產(chǎn)玉,亦名玉山。’程注《吳女紫玉傳》,王梳妝,忽見玉,驚愕悲喜,問曰:‘爾緣何生?’玉跪而言曰:‘昔諸生韓重來求玉,大王不 許。玉名毀義絕,自致身亡。重以遠還,聞玉已死,故來牲幣詣冢吊唁。感其篤終,輒與相見,因以珠遺之。不為發(fā)冢,愿勿推治。’夫人聞之,出而抱之,玉如煙然。”“《馮注》《困學記聞》:‘ 司空表圣云:戴容州叔倫謂詩家之景,為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x山句本此!苯钥蓞⒖。 劉學鍇、余恕誠《按》:“‘滄!鋵懮曋辶缺,……《新唐書·狄仁杰傳》黜陡使閻立本召訊,異其才,謝曰:‘仲尼稱觀過知仁,君可謂滄海遺珠矣!司湔瑴婧_z珠之意!辈 可偏廢。 愚認為似可補充說,此句與李賀《老夫采玉歌》有聯(lián)系。 “采玉采玉須水碧,琢作步搖徒好色。老夫饑寒龍為愁,藍溪水氣無清白。夜雨岡頭食蓁子,杜鵑口血老夫淚。藍溪之水厭生人,身死千年恨溪水。斜山柏風雨如嘯,泉腳掛繩青裊裊。村寒白屋念 嬌嬰,古臺石磴懸腸草! 李賀這首歌是從韋應物《采玉行》化來: “官府征白丁,言采藍溪玉。絕嶺夜無人,深榛雨中宿。獨夫餉糧還,哀哀舍南哭! 這二首歌行相較,李賀的感染力明顯地高于韋應物,其原因是李賀長于“形象思維”的手法。 萬文武先生對此有一篇很好的賞析文字。 錢鐘書《談藝錄補訂》有長文專論《錦瑟》,也曾言及此一作詩之法;“此即十八世紀以還,法國德國心理學常語所謂‘形象思維’”。長吉生于8世紀初,已諳此道。更早的《詩經(jīng)》也不乏先例, 可知這個訣竅乃是我國詩歌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在李賀這里只是自覺運用并發(fā)展了這一傳統(tǒng)罷了! 這樣,我們又可增加一解曰:“藍田日暖玉生煙”為贊李賀的《老夫采玉歌》像太陽般溫暖著貧苦的玉工的心而升華為玉生煙般可望而不可即的華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边@是追憶李賀,追憶自己華年篤學李賀而又癡又迷的情狀,而“惘然若失”矣! 查《辭!:“惘”,“失志貌”!般,《楚辭·九章·悲回風》:“超惘惘而遂行!弊:“失心徨遽而直逝也! 愚以為商隱的“惘然”,正解可作“惘惘”,即是哀李賀之英年早逝。 (李商隱《井泥四十韻》見附):愚以為各家注釋都忽略了它和李賀的聯(lián)系。李賀《句》“日睹井中泥,上出作埃塵。”(《全唐詩》第4442頁)這可能是李賀預設的一首詩的主題;李商隱沿此盡情 的予以發(fā)揮,完成了李賀的夙愿。其思想是一致的,皆說世界是物質(zhì)的,泉下是“井泥”,終歸成“埃塵”。沒有“神”,李商隱也不相信有“秉鈞者”,即“東皇”、“太乙”、“上帝”之屬!拔 欲秉鈞者,朅來與我偕”,來不了,因為沒有,所以“朅來”。然則,“悒悒夜將半,但歌井中泥。”再等也來不了。 這是徹底的無神論的思想。李賀無疑是徹底的無神論,李商隱這個《四十韻》說明他也是徹底的無神論。然而李商隱說李賀是“仙”“佛”;在《小傳》中還說李賀上天當差去了:“(天)帝成白 玉樓,立召君為記,天上差樂不苦也”,這些話又當如何解釋呢?我們暫且留著這個問號吧! 附:井泥四十韻 皇都依仁里,西北有高齋。昨日主人氏,治井堂西陲。工人三五輩,輦出土與泥。到水不數(shù)尺,積共庭樹齊。他日井甃畢,用土益作堤。曲隨林掩映,繚以池周廻。下去冥寞穴,上承雨露滋。寄辭 別地脈,因言謝泉扉。升騰不自意,疇昔忽已乖。伊余掉行鞅,行行來自西。一日下馬到,此時芳草萋。四面多好樹,旦暮云霞姿。晚落花滿池,幽鳥嗚何枝?蘿幄既已薦,山尊亦可開。待得孤月上, 如與佳人來。因之感物理,惻愴平生懷。 茫茫此群品,不定輪與蹄。喜得舜可禪,不以瞽瞍疑。禹竟代舜立,其父吁咈哉。嬴氏并六合,所來因不韋。漢祖把左契,自言一布衣。當途佩國璽,本乃黃門摧。長戟亂中原,何妨起戎氐。 不獨帝王爾,臣下亦如斯。伊尹佐興王,不藉漢父資。磻溪老釣叟,坐為周之師。屠狗與販繒,突起定傾危。長沙啟封土,豈是出程姬?帝問主人翁,有自賣珠兒。武昌昔男子,老苦為人妻。蜀王 有遺魄,今在林中啼;茨想u舐藥,翻向云中飛。 大鈞運群有,難以一理推。顧于冥冥內(nèi),為問秉者誰?我恐更萬世,此事愈云為。 猛虎與雙翅,更以角副之。鳳凰不五色,聯(lián)翼上雞棲。我欲秉鈞者,朅來與我偕。浮云不相顧,寥氵穴誰為梯?悒怏夜參半,但歌井中泥。 絮《碧城》 □耿仲琳 眾家紛紛議《碧城》,我也手癢,信筆寫來。 先看《碧城》三首之“其一”。 “碧城十二曲闌干”。人云是道觀,我不信,清凈之區(qū)能有十二曲闌干?我說此詩類仙游,并且是贊李賀的。商隱曾給賀作小傳,說賀上天當了書記,成了神,這句就是告訴我們李賀現(xiàn)住在碧城( 天上)。 “犀辟塵埃玉辟寒”。“犀”、“玉”都指的是李賀!坝瘛鄙衔囊炎h就不重復解釋了。“犀”,是“靈犀”,也可譯作“犀利”,那是李賀《春坊正字劍子歌》化出來的,把“犀”比作李賀很合 適。說他生活很安適(沒有“塵!币矝]有“寒”)。 “閬苑有書多附鶴”!苞Q”是李賀的夫人,她是先于李賀而上天的。李賀“犬書曾去洛,鶴病悔游秦。”(《始為奉禮憶昌谷山居》)商隱應推知賀妻當時正在岳家洛陽養(yǎng)病,后來先賀而亡故。 現(xiàn)在李商隱把她調(diào)到李賀身邊并給她安排了工作,讓她給李賀保管文稿。你看多可樂! “女床無樹不棲鸞”。我看這句是勸賀與妻(鶴)長相廝守,因為女墻無樹,無枝可棲,所以不棲“鸞”(李賀)。不能解成有很多樹,有很多鸞。 “星沉海底當窗見,雨過河源隔坐看!边@是附和李賀《夢天》筆法,在天上望去“星”“沉”入“海底”卻像在“窗口”,“雨過河源”近如隔坐,因為“黃河之水天上來……”這本是李白說的 嘛! “若是曉珠明又定,一生長對水精盤”。這句詩有雙義。 (一)是預言李賀(“曉珠”即“太陽”)和妻(“水精盤”即“月亮”)長相隨也!(二)這句詩可解為:“李賀,你是無君無神論者 ,你不要誤會,我李商隱讓你上天,不是要改變你的世界觀。你看那個自以為是太陽的勞什子能‘明’和‘定’嗎?那個‘水精盤’不是碎了嗎?所以,你的世界觀是動搖不了的!” 說到這里,又須放一狂話:李商隱并不信上蒼有帝。你如細細品味《李長吉·小傳》的《嗚呼!》以后的文字那一連串的設問,明鏡般道出他是明知子虛,但卻渲染出李賀上天的這一神話。從“帝 獨重之”一句,我們能不明白帝就是李商隱嗎? “其二”“對影聞聲已可憐,玉池荷葉正田田”。你李賀(“百勞”)雖然不認識我李商隱這個“對月郎”,但我已為你傾倒。這種感情如同你的妙句“魚生玉藕下,人在石蓮中”(李賀《惱公》 )一樣可憐。而你這句詩的正解是你正在祖國的藝海中遨游,正當華年,正須唱出更美的詩文的時候,怎可撒手人寰呢? 所以我要推薦你為紫皇的書記,讓你創(chuàng)造出更多更美的文字。 “不逢蕭史休回首,莫見洪崖又拍肩”。我雖然叫你當神仙可絕不是叫你放棄無神論,和這班神仙中人同流合污。當然,蕭史善吹簫,能如鳳鳴,可以學也;洪崖煉丹騙人,你不搭理他也就算了。 “紫風放嬌銜楚佩”像《洛姝真珠》那樣,“高樓唱月敲懸珰”!芭濉焙汀矮殹蓖x,要奏出悅耳的聲音:“蘭風桂露灑幽翠”,這個“翠”等于無君論。 “赤鱗狂舞撥湘弦”。你的歌詩都像劉邦(赤帝子)歌 《大風》,又像“湘靈敲瑟”。這里又暗示商隱懂得,在李賀看來,劉邦與荊軻同等;而“撥湘弦”有盛贊賀句“幽愁秋氣上青楓,涼夜波 間吟古龍”(李賀《湘妃》)之奧妙,有沖破“涼夜”的氣勢雄偉的聲音;——而“上青楓”即喻沖天,又喻巨變(“楓”著“秋氣”(霜)后,由青變紅,換了一個世界)!白哮P”喻李賀是“鳳” ,加個“紫”喻他此刻是在天上。 “鄂君悵望舟中夜,繡被焚香獨自眠”。這是對桂冠詩人俗流的警告,那班“市南曲陌無秋涼,楚腰衛(wèi)鬢四時芳。玉喉窱窱排空光,牽云曳雪留陸郎”(李賀《洛姝真珠》)的一流詩人,你們可知 道:“踏踏馬蹄誰見過,眼看北斗直天河(北斗直了,和天河沙星混合了,喻皇帝(劉徹)死了,《漢武故事》說還能騎馬回茂陵幸宮人,那是胡吹,沒人看見的虛妄之說)”西風羅幕生翠波,鉛華笑 妾顰青娥。為君起唱長相思(即是續(xù)李白的“長相思、在長安……”但強烈得多了。)“簾外嚴霜皆倒飛。明星爛爛東方陲,紅霞稍出東南涯(喻天亮了,驅(qū)走了黑夜),陸郎去矣乘斑騅(皇帝老兒不 存在了)。(李賀《夜坐吟》) “鄂君帳望舟中夜”這是“龍陽恨有余”(李賀《釣魚詩》)的復寫。典出《戰(zhàn)國策》:“魏王與龍陽君共船而釣。龍陽君得十余魚而涕下……四海之內(nèi),美人亦多矣……”恕不具錄,總之是龍陽 君怕被遺棄。現(xiàn)在帝制崩,皇上老兒已不存在,“鄂君”(“龍陽君”)也不必“悵”(“嫉”“吃醋”)了,只能“繡被焚香獨自眠”吧。這也正是那班“俗流”詩人的前途。 “七夕來時先有期,洞房簾箔至今垂。玉輪顧兔初生魄,鐵網(wǎng)珊瑚未有枝。檢與神方教駐景,收將鳳紙寫相思。武帝內(nèi)傳分明在,莫道人間總不知! 這首可從后解起,先說后兩句。李賀《上云樂》是咒劉徹的,但鮮為人解,鮮有知音;李商隱說只要參閱《漢武故事》,就可洞然而解了。詳見拙著《李賀歌詩愚解稿》218頁《議上云樂》。 還有李賀《瑤華樂》難解。怎么解,也是只要讀通《漢武故事》,就迎刃而解了! 更為深刻的是李賀《章和二年中》。李賀為什么專門暴露章帝呢?那是因為他是《白虎通義》(三綱五常)的倡導者,其吹鼓手則是班固!栋谆⑼x》《漢武故事》皆為班固撰。請參閱拙著《李 賀歌詩愚解稿》五七頁。 第五、六句。賀《上云樂》結句有“八月一日君前舞”,人皆不知所云,愚曾援韋應物《漢武帝雜歌三首》之“八月一日仙人方”句解之,是《漢武故事》所謂王母授劉徹長生藥。這與李商隱破解 的“撿與神方教駐景”是一致的!笆諏ⅧP紙寫相思”,是《漢武故事》妄說劉徹與王母中間有青鳥傳情。這也是“時時漢武帝、書報桃花春”(李賀《仙人》)的復寫。 第一至第四句,是概括說《漢武故事》純屬虛枉!岸捶亢煵两翊埂,就是宣告事屬烏有。第三句謂可望而不可即;第四句如同“竹籃打水一場空”。通俗易懂、前提是須讀通《漢武故事》,這 里不能一一絮叨了。所應指出的是——這也是李賀《神仙曲》的復寫!按毫_書字邀王母,共宴紅樓最深處。鶴羽沖風過海深,不如卻使青龍去。猶疑王母不相許,垂霧妖鬟更轉語”。還應參考李賀《昆侖使者》;“昆侖使者無消真,茂陵煙樹生愁色。金盤玉露自淋漓,元氣茫茫收不得!边@都是純屬子虛烏有。 可知,《碧城》是為緬懷李賀而作的。 淺析耿仲琳對李商隱詩歌的解讀 □田瑞昌 耿仲琳先生稱歷代大學問家未解通李商隱的詩。那么,除蘇東坡外,我們看看紀曉嵐、梁啟超、錢鐘書又如何?紀曰:“前六句托為隱語猝不可解,然末二句道明本旨,意亦止是,非真有深味可尋 也!彼緵]看明白,高傲不到哪里去!雖他說是“感舊懷人之作”,否了“悼亡論”,但亦并未指懷何人。錢鐘書的貢獻在于對比歐洲心理學模式,認為,“形象思維”之文學創(chuàng)作方法,以李詩論 ,早在唐代就實踐發(fā)展著。但僅此而已,并沒超出“悲情”說,認為“自傷身世之說,較為切實合理”。不過梁啟超有令人佩服之處,不是不懂裝懂。他說:“義山的《錦瑟》《碧城》《圣女祠》等詩 ,講的什么事,我理會不著!彼m弄不明商隱詩的主旨,卻能從美學角度加以闡釋,也讓人大開一眼。他說:“但我覺得他美,讀起來令我精神上得到一種新鮮的愉快。須知美是多方面的,美是含有 神秘性的;我們?nèi)暨承認美的價值,對此種文字,便不容輕輕抹煞。”(《中國韻文所表現(xiàn)的情感》) 那么,耿仲琳的考證評注究竟如何與眾不同呢?讓我們對《絮〈錦瑟〉和〈井泥〉》按節(jié)作一考證。 第一節(jié),是說《義山集三卷》開卷之首《錦瑟》,為“宋本相傳舊次”。耿稱:“這個‘舊次’太重要了!币颉芭f次”可知“是李商隱自定”。是否如此,關乎著對《義山集》包括《錦瑟》能否 正確解讀。有人懷疑,細考不說。但僅從耿揭示出二李詩的反皇權思想,事鑿理順,亦可證明“自定”不誤。 在這節(jié)里,還有一個重要問題,即耿說:“這兩首詩迄今未解明”,是因為“古今各注家都不知道它與李賀有關聯(lián)”。這無疑是關節(jié)點。我要補充的是:從更宏觀層面看,這可能與自宋以來儒學被 推崇為為封建統(tǒng)治服務的惟一官學有關,士與仕們幾乎都被“愚忠” 化了,因而沒有我們今人這樣的視野與思考。耿說:“‘舊次’是李商隱自定,這是概括他為詩的宗旨——師法李賀;這是他精心地 給我們留下解讀他的難懂的詩的鑰匙。”我們也可以看作這也是耿讓人們理解他此文的鑰匙。以此開頭,點睛之筆。 第二節(jié),講耿曾許下解迷之愿,現(xiàn)在來“還愿”,作為向正文的過渡。 第三節(jié),解詩的第一句。他說:“錦瑟無端五十弦”,是照應李賀的“清弦五十為君彈”的!啊迨摇汀椅迨皇桥既坏那珊!边@證明了以前的許多評注都是離題的,不確。而“‘無 端’像似問為什么李賀搬出‘五十弦’”(即《清弦五十》)?他說:“這實際上是李商隱點破了李賀搬出當時絕跡的素女的五十弦的悲瑟來彈是寓有深義的。”什么“深意”?耿作了一大段說明。這 人們只要讀讀《李賀歌詩愚解稿》(25頁),就可知“深義”是李賀“通過刻畫君王宴飲給他們敲喪鐘唱挽歌”; 也會知道何為“清角”典故,知道它的悲,有“玄云起,大風至,大雨隨之;裂帷幕, 墮廊瓦,坐者散走”的效果。 所以,耿注解:“如果‘錦瑟’喻李賀兼李商隱的詩的話,那就是他們?yōu)楦嗟木髦魄脝淑、唱挽歌!?br> 商隱詩如此開句,豈不悲壯乎?亦證明耿考不虛乎?! 第四節(jié),解“一弦一柱思華年”。按耿解“是說李商隱從小就篤愛李賀,一首詩一首詩地篤學”。依前解,“錦瑟”喻李賀詩兼商隱詩,“五十弦”則既是曲奏又是詩吟,且又是為封建君主制唱挽 歌;那么,此處“一弦一柱思華年”,豈不就是指商隱一首一首地篤學李賀詩,從而使他因步其師而成為大詩人后的反嚼、思之“華年”篤學的情景與懷念嗎?耿評:“愚驚奇地發(fā)現(xiàn),古今大學問者、 大注家不解的賀詩,李商隱早經(jīng)洞解!比灰病2蝗缓斡小板\瑟無端五十弦”之發(fā)問?!問是表,追是真。 第五節(jié),解“莊生曉夢迷蝴蝶”。耿說:“這是盛贊李賀的《惱公》。”此處耿解似過簡。依《李賀歌詩愚解稿》,耿說:“《惱公》是打油詩……又是一篇嚴肅的詩文評點。它從嘲諷《登徒子好 色賦》入手,揭露了毛公《詩序》的虛妄!薄八鼘Α冻o》《桃花源詩》社會歷史背景的揭示,使人驚愕。全詩一百句,可分為《捉玉(二十八句)》《獵熊(二十句)》《蟄居(二十句)》《出游 (十四句)》《登天(十八句)》等五章;嬉笑怒罵,皆成文章,非艷詩,非 ‘自嘲’,舊注皆非。” 李賀的《捉玉》為宋玉正了名。本是東家子癡情于宋玉,宋玉受“揚詩守禮”影響深拒之。一個正人君子,一個癡情之愛,卻被“登徒子”誣之好色。他作《登徒子好色賦》,為自己辯白,也未能 改變千年糟蹋,乃至唐李白詩為其正:“宋玉事楚王,立身本高潔。巫山賦彩云,郢路歌白雪。舉國莫能和,巴人皆卷舌。一惑登徒言,恩情遂中絕!崩钯R詩還其“揚詩守禮”本貌,未被人解。故今 耿仲琳正解李賀詩,也算還了宋玉的清白,僅此也大功一件。 但耿解李賀詩的意義不在此,而是通過“晚樹迷新蝶”句,問“莊生曉夢迷蝴蝶”相對應、相聯(lián)結。耿說:“迷新蝶”即“莊生曉夢”之意,有前人姚銓期注為證 不僅如此,李賀通過描寫東家子《獵熊》(熊,指宋玉),除歌贊純真愛情、反封建禮教之外,又引出“晚樹”即李賀這個晚生后輩(耿新考)與東家子合壁于“莊子故居——漆園了”,這不單是 指隔了幾百年的“神愛”,而主要是抒發(fā)兩人皆不被人賞識與接受之“同病相憐”的悲嘆! 又不僅此,更在李賀通過“簾”、“扉”、“床”、“席”的描繪,展示了漢武帝的種種驕奢淫逸,僅相侍美女竟有千人。耿問:“漢武帝的‘簾’、趙飛燕的‘扉’、魚弘的‘床’、當朝的貢‘ 席’”,“莊子哪有這么珍貴的物品?”因此,可證李賀借題發(fā)揮,比類譏諷不假。從上可悟知,“莊生”即李賀及詩。 還不僅此,在下章《蟄居》, 把個“常為軍鋒”又“歷南譙、盱眙、竟陵太守”,自言“我為郡有四盡:水中魚鱉盡;山中麋鹿盡;田中米谷盡;村里人庶盡。性侈糜、侍妾百余人、車馬服玩皆窮 一時之盛”的魚弘“這個大貪犯拿來示眾”。且《蟄居》詩境趨于細微,耿對詩句一一作了細考,說李賀“這是揭毛公的癩瘡疤”(指毛公《詩序》)。下面的《出游》《登天》所展示的李賀理想與對 漢武帝的荒淫無度的進一步揭露(罵前喻今吧?),展現(xiàn)了李賀的反皇權思想,這里就不一一敘介了。 知道了上述梗概,我們對耿解:“‘莊生曉夢迷蝴蝶’,這是盛贊李賀《惱公》,點出這首詩的‘眼’或解詩的鑰匙在‘晚樹迷新蝶’一句”,明白“莊生”、“晚樹”皆指李賀,就不難理解商隱 詩,可了然于胸了。 第六節(jié),解“望帝春心托杜鵑”。認為元問好與翁方綱所注:“大旨了然”,且‘他倆都近乎斷定‘望帝’句是指《錦瑟》,也可推而廣之是李商隱所有的詩,也就是《義山集》的箋注或是總評。 ”說:“這是很有見地的。”不過我查《箋評》,這兩人解得并無如此透。故耿補之,說:“‘春心’必當解作‘企盼政治之春的到來!惫⒆C:“這個‘春心’與李賀《昌谷詩》、李商隱《燕臺詩 四首之一》,是完全雷同的!币虼,“這句也是商隱對李賀歌詩的箋注總評!比绻覀儼焉蠋拙渎(lián)起來,“錦瑟”是指李詩或李李詩,那么《錦瑟》“五十弦”、“一弦一柱”、“莊生曉夢”、“ 春心杜鵑”是控訴皇權腐敗、歌吟反對皇權思想的主旨不就大明了嗎?細玩耿解,“望帝”即指李賀亦喻李商隱,其企盼政治清明、政治之春到來的追求與理想,不也就昭然了嗎? 第七節(jié)至第十節(jié),耿進步考證“五十弦”、“望帝”句,“誰家紅淚客,不忍過瞿塘”,就是指“望帝”。耿說:“竊以為‘五十弦’‘望帝’句,又可視為李商隱對李賀《蜀國弦》的讀后感! 看耿解即明。 第十一節(jié)至第十六節(jié),解“滄海月明珠有淚”句。耿考:《博物志》與《禮斗威儀》,或指“其眼泣則成珠”,或“江海出明珠”,“皆可逾”。補充:“李賀的《洛姝真珠》、‘閑取真珠擲龍?zhí)?br> ’”(為《帝子歌》句——筆者)之“真珠”都暗喻李賀之歌詩!独钯R、李商隱詩歌愚解稿》中考證,李商隱對此是知道的!八赃@句詩的旨趣是說,李的歌詩(‘月明珠’)都含著眼淚。當然, 商隱的詩又何常不是充滿著淚水呢?”而在第二十節(jié)(移此):引劉學鍇、余恕誠《按》,又繼作考說:“‘淪!鋵懮曋辶缺唷,“《狄仁杰傳》(中有言):‘仲尼稱觀過知仁,君可謂滄 海遺珠矣’,這句正含淪海遺珠之意,(兩意)不可偏廢!庇缮峡伎芍:“真珠”暗喻詩歌;“明珠有淚”喻二李詩歌;還知“淪海遺珠”指人,亦即指賀與商隱,故“滄海月明珠有淚”,昭然。 第十七節(jié)至第二十七節(jié):解“藍田日暖玉生煙”句。耿引《朱注》《程注》《馮注》和錢鐘書的《談藝錄補訂》作考解!吨熳ⅰ费浴八{玉”產(chǎn)地!冻套ⅰ芬齾桥嫌駝尤斯适,說明“玉如煙然 ”典!恶T注》講“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之意。說明“義山句本此”。耿認為,此幾款“皆可參考”。 耿考補解“藍田日暖玉生煙”。認為“此句與李賀《老夫采玉歌》有聯(lián)系”。這從其引詩:“采玉須水碧”、“饑寒龍為愁”、“藍溪水氣無清白”、“杜鵑口血老夫淚”、“千年恨溪水”、“風 雨如嘯”、“掛繩青裊裊”、“古臺石磴懸腸草”等詞句中,更可知“藍田日暖玉生煙”的深刻含義,揭示的是“藍田玉工”之凄苦,暗喻的是商隱詩之血淚! 不僅如此,耿借錢鐘書《談藝錄補訂》論及《錦瑟》稱:對于“形象思維”,“長吉生于8世紀初,已諳此道”,引出話題說:“我們又可增加一解:‘藍田日暖玉生煙’”,是“為贊李賀的《老夫 采玉歌》”的,也即它是“像太陽般溫暖著貧苦的玉工的心而升華為玉生煙般可望而不可即的華章”,這同《馮注》“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完全一致,但深刻得多了。 第二十八節(jié)至第三十節(jié),解最后兩句詩。耿明確指出:“‘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這是追憶李賀,也追憶自己華年篤學李賀而又癡又迷的情狀,而‘惘然若失’矣!”耿考“惘然” 與“惘惘”,認為“商隱的‘惘然’,正解可作“惘惘”,“即是指哀李賀英年早逝。” 這樣我們把上考解串起來,《錦瑟》全詩吟唱的是《義山集》和李賀詩,亦托寄著對李賀的追思哀思。這恰是因為李賀詩飽含著血淚苦,揭露了皇權腐敗,抒發(fā)了反皇權思想,預示了帝王制度大廈 將傾,為其唱挽歌;同時,這也正是商隱詩集宗師李賀的主旨內(nèi)容。于是,可知詩盛贊李賀、追思李賀豈不(逝去)“當時已惘然”而只能是“可待成追憶”了嗎?不僅如此,還應設考,就李商隱、李 賀詩的反皇權思想與追求而言,他們就真的找到了“解決問題”的途徑了嗎?就信心滿滿了嗎?就不“惘然”了嗎?也許到李商隱離開人世時,恐怕也只能將其一生吟歌之理想,抒作“此情可待成追憶 ”吧! 由此我們可知歷代學者因為沒有這種從民而來的反皇權思想,故他們無法理解、解釋不通,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我試著依耿仲琳解,用自由體詩,抒發(fā)一下李商隱這首詩的意與境: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錦瑟為彈何?/只聽五十弦愴涼悲曲凄歌;/你是琴,又是詩,/還是老師長吉昌谷李賀。/你那歌詩瑟曲啊,/迷我心思,/慟我心魄;/癡心不改啊,/如你一樣寫出世間不平問天德。/大才反皇權啊, /何英年逝早人離去,/只讓我思華年、成追憶,/吾亦將去心漠漠!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莊生曉夢,何人做啊,/夢境又幾何?/《惱公》五章成絕唱,/昌谷義山動地說;/抒盡真情人不識啊,/同病相憐夢寐莊廓;/須細看啊,/指桑罵槐罪魚弘,/借題發(fā)揮展帝惡;/晚樹迷新蝶啊,/騎 馬四游去,/爾去登天吾追德!/望帝為何指啊,/詩展李賀情寄托;/春心亦非戀,/期望清明政治開春河;/滄海喻李賀啊,/詩成明珠淚亦多;/藍田產(chǎn)玉盛啊,/苦工如同鵑啼血;/暖玉生煙啊,杜鵑托 ;/近似眼前啊,漂渺渺,/仍是夢,遠在天邊不能得。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嗚呼!/此情又何情?/學李賀,追李賀,/一生志同問民苦,/追及華年思篤學;/此情怎可待啊,/茫茫然只能成追憶,/為君逝時已惘然,/今吟成詩更悵呵!/嗚呼!/此情更何情啊?/你我一生吟民 苦,/痛斥皇權數(shù)罪惡;/蒼天可有眼啊,/茫茫寥氵穴問幾何?/匯集成卷多血淚,/秉鈞何立德!/惘然惘然又惘然啊,/此情可待成追憶,/你我去游天,/審蒼茫、問大地,/“但歌井中泥”,/留將后人 做! 不知是否牽強?然我們看了下段《井中泥》也許能了然李商隱為何將《錦瑟》作卷首詩,而將《井中泥》作壓尾詩的深意了。 第三十一節(jié)至三十四節(jié):解《井中泥四十韻》。 《井中泥》是《義山集三卷》壓尾作。按耿解,李賀、李商隱詩的主旨是反皇權思想。但這一思想并非皆顯然,也并非說他們具有今人的“民主觀”了。但我們必須承認,其詩的思想至少體現(xiàn)著平 民觀,不以皇權為神圣,非“愚忠”,而是為民而呼而鼓。而當其經(jīng)歷坎坷人生跡遇,總攬世事,不得其途時,就只能也必然會去問天問地問民。“大鈞運群有,難以一理推”是感悟;“顧于冥冥內(nèi), 為問秉者誰?”這是問天!案≡撇幌囝,寥氵穴(宇宙)誰為梯?悒悒夜參(將)半,但歌井中泥!边@是問于民、寄于民。這個思想難道不是徹底的反皇權思想嗎? 歷史上各家解注,對《井中泥》褒貶不一,尤就詩風而言。多認為李商隱“五言古多用古韻,井泥一篇,援引議論又似杜牧,但更冗漫耳。(《詩源辨體》)“義山綺才艷骨,作古詩乃學少陵,如 《井泥》《驕兒》《行次西郊》《戲題樞言草閣》《李肱所遺畫松》,頗能質(zhì)樸!(《戴酒圓詩話》)貶者莫過紀曉嵐,說《井中泥》“元白體也,意淺而味薄(他根本沒讀明白),學之易至于率俚 ”。(詩說)。解得比較規(guī)矩的是張佩綸,他說:“以余意斷之,《井泥》殆與樊川《杜秋詩》同旨”;“此篇感念一生得喪而作!逼洹栋础:“詩分五節(jié)。第一節(jié)深埋地底之泥因治井得升騰地面, 上承雨露。第二節(jié)寫井泥筑為池堤后,池上林間所呈現(xiàn)之幽美景色!蛑,由井泥地位之變化聯(lián)想及己生平遭際,引起對‘物理’之議論,為一、二兩段轉關。第三節(jié)以‘茫茫此群品,不定輪 與蹄’二語總起,列舉舜、禹、秦皇、漢祖、魏武、五胡等大有作為之帝王均起于微賤,以證賤者可變?yōu)橘F,與上段井泥地位之變化緊相呼應。然后以‘不獨帝王爾,臣下亦如斯’二語轉入第四節(jié)。伊 尹、呂望、樊噲、灌嬰等,均出身微賤而佐興王成大業(yè)者。長沙定王、董偃雖無功業(yè)可言,然亦因微賤而升居尊貴者。男變?yōu)榕、君化為禽、雞犬升天,則與上述變化不倫,作者或迷惘、或感慨、或譏 諷,感情亦隨之而異。要之,三四兩節(jié)為一大段,期間所敘社會人事變化,大半為作者所企望并贊美之變化。(吾在此注幾句:若與李商隱贊《惱公》之情聯(lián)系看,此話十分可疑,與無君論思想更是相 抵觸,商隱所列不過是歷史事件,倡舉的是低賤者非不貴,此評與‘但問井中泥’,更是背向而馳也。)然亦有作者所惶惑或否定之變化。二者雜陳。作者隨深感自然社會之變化難以把握。故第五節(jié)( 亦即第三段)即就‘大鈞運群有,難以一理推’抒慨。作者所希求者,乃圣賢之起于微賤,成就大業(yè);而所恐者,則為猛虎翼角、鳳凰雞棲。乃今之世,所企望之變化則迥乎不聞,所憂恐之變化日甚一 日。(這就是他何以憤、何以問、何以否皇權制的根本所在,不是企求新君,而是徹底否之。)心中憤懣不平,故欲求秉鈞者而問之。然浮云蔽日,天高難梯,物理難明,升騰難期,惟此漫漫長夜中空 歌井泥(不是‘空歌’),抒此怨憤而已。”終因就詞論事,不得其要!昂戊讨^此詩‘《問天》之遺’極有見地。其與《天問》相似處,不在形而在神。”“義山極稱杜秋詩,此篇顯受其影響!抖 秋詩》富于情韻;《井泥》則偏重議論,怨憤更深!贝四饲幸。 現(xiàn)在來談談耿仲琳解。耿省去歷代評家之說,簡言直切:“愚以為各家注釋都忽略了它和李賀的聯(lián)系。李賀《句》‘日睹井中泥,上出作埃塵!(全唐詩第4442頁)”“這可能是李賀預設的一首 詩的主題;李商隱沿此盡情的予以發(fā)揮,完成了李賀的夙愿。”甚可說李商隱有所升華。這個“評解”雖未展開,卻點到了要害。因為,不把這首《井中泥》同李賀的“日睹井中泥”加以聯(lián)系,也不把 這首詩中所列歷代帝王盛與衰與李賀的《惱公》加以聯(lián)系,不把《井中泥》同《錦瑟》加以聯(lián)系,又怎么能讀懂《井中泥》乃至義山詩呢?《義山集三卷》首尾一致,反皇權思想貫穿始終,又與李賀心 照不宣,師生同途。《井中泥》可看成天問,但終是問于民、寄于民。不然何以有“但問井中泥”之抒慨?以往各解均不切,包括前引張佩綸的“規(guī)矩”說亦然。 耿最后所解,認為二李思想是無神論,我以為是高見。李賀有《登天》,李商隱有《碧城》,看似到了極外世界,漂渺之域?稍凇毒心唷分,商隱歌呼“去曷來與我偕”,但“來不了,因為沒 有,所以‘去曷來’”,必回到現(xiàn)實世界中來,要靠低賤卑微的百姓解決問題。那么,無神論者又何寄于天?可理解為到更宏觀世界去審視一番,探問一下,要做“神思”吧!但實際上人們只要細讀耿 仲琳的《絮〈碧城〉》就可知:(一)追思李賀,“勸賀與妻(鶴)常相廝守”,不要太勞累了。(二)寄望繼續(xù)探索:“不逢蕭史休回首,莫見洪崖又拍肩。”“紫鳳放嬌銜楚玲”,要像《洛姝真珠 》那樣“高樓唱月敲思珰!薄俺圜[狂舞撥湘弦”,“撥湘弦”,更有盛贊賀句“幽愁秋氣上青楓,涼夜波瀾吟古龍”之妙,沖破“涼夜”——“楓”著“秋氣”(霜)后,由青變紅,換了一個世界。 (三)繼續(xù)揭露痛斥漢武帝,“武帝內(nèi)傳分明在,莫道人間總不知。”以上,只要細品耿解,就可知之也。限于篇幅,耿解《碧城》,就不細說了。 我以為耿仲琳同志解評李賀李商隱詩歌,指出他們強烈的反皇權思想的主旨,意義決不僅僅在詩歌文化本身,而是在于它在文化史觀上的重大意義,在于對我們今天如何繼承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實現(xiàn)中 華民族全面復興所具有的重大意義。切望詳酌,力求讓耿文放出它的光彩來! 耿仲琳老人在《李賀歌詩愚解稿》中有這么一段期望至深的話。他說:“在《惱公》中,我們發(fā)現(xiàn)了詩人學術思想源流和反對封建禮教的傾向;而在《昌谷詩》中,我們又接觸到了他的無君論思想 。我的看法能否站得住腳?如果站得住腳,那么對李賀、對李賀的歌詩是否需要再認識再評價?這些問題的解決,已非筆者力所能及,需要更多的同志尤其是年輕的同志來參與了。本人拋磚引玉,寄厚望焉。”言之切切,望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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